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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,一个亘古的名字,今人不知其诗而俱能道其姓字,称其才华,艳其格调,崇其声誉;也可想,在许多年前的盛世大唐,再也没有比李白更写意风流的诗人了。
李氏太白,胡商之子,西域狄戎之后。这些与生俱来的虚名左右了他的人生,但并没有左右他的思想。他生来便知道自己是天上的太白星下凡,西域的父亲和外族的母亲以及一母同胎的兄妹都不过是匆匆过客。身为星宿,注定孤独。他生来便是不凡,自九霄而来于凡尘历劫。
上天赋予他才华,又使他生于下九流的商贾之家,让他不能入仕,结交市井街朋,而这平凡的商贾人家,使李白具有了三十万钱挥手洒的豪气,也将亘古的月送给了他。
“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。”杜甫的诗,却意外的适合李白。
月于李白,是一生遥不可及的家乡,是他流在血液里的传承。那位叫李客的胡商,以客为名,飘荡四海,隐姓埋名,但却把北地月氏一族的血脉传给了李白。自此一生,李白再也无法忘记月,那是天上明,也是心归处。
酒于李白,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,不过是酒醉浓意处,梦回故乡里。
世人称诗仙又为酒仙,就不过夜色深处游子的一份情思难解。李白虽是天上的星宿下了凡,可最终误惹了尘缘。曹雪芹的《石头记》里也有一位绛珠仙子,为了报恩将一生的泪都献与多情人。李白不过星宿,也在红尘中默默恋了家。
“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。”多么豪迈又大气的诗意,但与李白而言却多了一分寂寥和漂泊。漂泊人世间,纵风流无限,却等不到一个月,一个寂寞的月。
大唐的李白实在不应算是个人物,可偏偏浪迹天涯,忘记归路,被人们口口传颂,彷徨在人世间。我曾以为,李白是多情深处便自无情。但后来才明白,他这一生所有的情愁都给予了家乡的明月。月是愁,酒就是愁上加愁,他一生求而不得的疼是月,他一生夜里趁着酒醉才敢喃喃的疾也是月。
诗仙李白,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物,多么狂傲的一位盛世诗人。可是他是有恙的。恙者,疾也。病入膏肓后,便是无药可救。月这个字,是他寻寻觅觅一生药石无医的疾。
李白这一生孤苦,不在外表,是在其心。他改变了大唐,却错过了时代。盛世背后,盛名之下,我们忘记了的,是李白自由的重负。
他一生追求洒脱不羁,而最终束缚着他的也是自由。越自由,越孤独。那些街头巷尾流传着的诗句名篇,越是亘古不变,就越让人感到陌生。妻子,儿女,父母,兄弟,朋友,知己,最后都成了杯中清辉。而他的诗篇所慰藉着的恰恰也是这些与他一样无可救药的人。医不自医,医难自医。慧极必伤,情深不寿。
李白的月,于无药可救之地,聊人寂寞,也算是菩提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