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返程第一天
清晨6点30分,古老的伦敦仍在沉睡当中,古老的国王十字车站已经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。如今在其他地方难得一见的脚夫挑着行李,跟随着显贵的客人和他们身边的随从匆匆在站台间穿梭,车站工作人员亦不时回答客人关于驶向不同地方车次的问题,或引领客人寻找预定出行的车辆及包厢。
行色匆匆的普通乘客中间,时而穿行过一些一望可知气势上非同一般的人物。
“我认为他们和我们一样,都是预备搭乘东方快车的。”紫发的女孩一眼望见了停在斜前方月台上的列车,古典蒸汽机车外观式的车头,线条流畅的米黄色车身,处处流淌着低调的奢华,不禁补充一句,“对了,现在应该叫天鹅号特快列车了。”跟在她身边的是有着金棕色短发、英俊如古希腊雕像的青年男子和有着一头鲜栗色卷发的年轻女郎。
“女圣斗士必须戴面罩”的规定在圣战结束后就废除了。虽然魔铃平素出于习惯还是会戴,但眼下毕竟不是在圣域,所以她用大大的口罩代替了面罩,只有两只深邃如星空的漂亮眼睛露在外面,本能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。
因为他们这一行人并没雇脚夫,所以搬运行李的事自然就落在了艾欧里亚肩上。当然,这对艾欧里亚来说不算什么,不过以魔铃一向独立的性格,就算是男友,也不会像一般女生那样撒着娇把事都推给对方做。但他们这次是跟随女神到伦敦开会的,当着纱织的面,魔铃总不好再推脱男友的绅士之举,于是享受了一把热恋中女孩惯常的待遇。
三人来到要乘坐的列车前,确认了外面挂着“加来-雅典”牌子的车厢。魔铃递上三人的车票,列车员检查过后,恭敬地接过艾欧里亚手里的行李,把三个人送到城户财团提前预定好的1号、2号两个包厢前。
列车上的号码安排为逢单是双人包厢,1号包厢是纱织和魔铃的,2号的单人包厢则属于艾欧里亚。
纱织的行李箱很大,还有手提电脑一类的东西,魔铃则只有一个手拉箱和一个提包,艾欧里亚除了装证件之类的小腰包外只带了一个背包。眼光老辣的列车员殷勤地为三人安置好行李,说着:“7点整发车,11点开始提供饭盒,餐车是十一点半服务,小姐,先生,你们如果有需要请尽管吩咐……”眼睛却看向艾欧里亚。
虽然艾欧里亚已经和同年的几位黄金圣斗士一样,选择了喜欢的大学和专业入读,对世俗生活适应得很不错,不过他的适应是以学生身份为主的。对于象牙塔之外的很多事,尤其是英伦这种地方的一些习俗,仍然会有不明所以的时候,面对着列车员的暗示开始“大眼瞪小眼”。
纱织笑笑,掏出一张钞票放在列车员手里,说道:“谢谢你,我们计划去餐车吃午饭,能麻烦你帮我们订好三人的位子吗?”
列车员看看手中纸币那个“50€”的标志,笑得见牙不见眼,满口答应。
艾欧里亚这才意识到列车员的意思,有心去摸钱包,列车员拿到小费已退了出去,不禁有点窘。魔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,纱织安慰道:“圣域不讲这些,一时不明白不算什么的。我如果不是凑巧被爷爷收养,也不懂的。”说着开心起来,拉魔铃并肩坐在床铺上,又指指对面的沙发:“艾欧里亚你也坐啊。我早就想试试这趟当代的东方快车了,总算是有机会能体验一把。”
众所周知,东方快车诞生于十九世纪,以舒适和奢华而享有盛名。“侦探小说皇后”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名著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更是给这趟列车增加了神秘、浪漫,带有冒险色彩的情调。
不过科技的进步总是在带来一些东西的同时也湮灭一些东西。因为维持运营成本的高额代价导致长期入不敷出,尤其是高速铁路和廉价航空的发展,传统意义上的东方快车的发展空间不断被挤压,早在1962年,小说和电影里描述的东方快车就停止了运作,只留下一班较慢的直通东方快车,但也在15年后完全停摆,仅留下了几次削减路线后的同名列车。然而这班列车也在2009年底受到金融海啸影响,彻底退出历史舞台。
很多人对东方快车的认知就到此为止了。事实上,如今的欧洲大陆还有一班东方快车。那是运输业大亨詹姆斯·舍伍德认为怀旧的豪华列车旅行路线在市场上仍有巨大潜力,所以不惜巨资拍下了老旧的东方快车车头,后来又四处搜集其他已退役的车厢,经过谨慎修复及与不同国家之间的洽谈合作,推动了东方快车重现昔日光彩。
这列新生的东方快车曾被命名为威尼斯-辛普伦东方快车,是目前欧洲大陆唯一保留下来的东方快车,包含有12节卧铺车厢,2节工作人员车厢,3节餐车以及1节酒吧车厢,因为行走伦敦-巴黎-苏黎世-茵斯布鲁克-威尼斯路线而得名。近年来随着开辟支线及路线延展,贝尔格莱德、雅典、伊斯坦布尔等也被囊括进列车沿线城市,所以又被称为“天鹅号”。
“好在这次的‘能源及新能源探索大会’是在8月开的。”纱织用力试试柔软的床垫,完全显露出小女孩的情态,与那个在刚刚闭幕的世界级会议上霸气外露的少女总裁判若两人,“这趟列车只在每年3月到11月期间每周一班,要是错过了很可惜呀。”
“可是这趟车完全复制了当年东方快车的行程和速度,到雅典要60个小时。”艾欧里亚说。女神对东方快车感兴趣,事实上他很喜欢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小说,所以提前做了功课。不过说起漫长的行程,总归免不了担心,不是担心遇到危险,有他自己和魔铃在,没有什么突发情况是应付不了的,但是这趟车的乘客说是非富即贵,可人品并非用富贵划分,车上人员到底鱼龙混杂。
魔铃虽未出声,但从目光流露出的显然是和艾欧里亚一样的顾虑。
“放心啦,放心。”纱织笑嘻嘻道,“就算真的像小说里那样遇到案子,咱们也可以破案嘛!在世俗生活中,这也是彰显正义的一种法子。”说着又半是认真地解释,“已经不会再有圣战啦!虽然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,避免一些突发状况或外来力量伤害到世间生灵的生活,圣域的工作仍不能放下,但现在毕竟是和平年代。享受作为普通人的生活,尽量多有些不同的体验,难道不好吗?”
艾欧里亚和魔铃不约而同点点头。
正在这时,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。一个男声训斥列车员道:“怎么回事,我一向都住1号包厢,你们居然预留给了别人!”列车员忙着道歉,小心翼翼地解释:“戈夫先生,敝公司一向是通过邮件预定包厢的,这次先接到的是古拉杜财团的邮件,所以……”
那位戈夫先生气得更厉害:“胡说八道!公司明明是第一时间给我预定的,是不是这样,罗西?”被点到名的“罗西”有点支支吾吾,又不能不答:“是……不过网络这种事,有时候很难说……”
“都怪你!”戈夫先生把怒火转向了自己的秘书,被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断:“亲爱的,我快要累死了,难道我们不能先进到包厢里再说吗?”戈夫先生的火气好像熄了点,仍不忘撂下狠话:“我一定会投诉的,我一定会向你们公司投诉,居然有这种事发生!”
“好啦,爸爸,3号包厢的设备和1号包厢是一样的。”另一个女声说,从声音听来与之前的女声年龄相差无几。又有一个男声劝道:“放松点,沃利。我们是来度假的,对这些小事可以看开点。”
戈夫先生仍在嘟嘟囔囔:“小事?这怎么能算小事?”好在没有继续发火。从声音判断,应该是列车员帮忙他们把行李安置到各自的包厢,与戈夫先生同来的朋友不止一位,经过众人七嘴八舌劝解,这位脾气暴躁的先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。
走廊上的喧嚣让艾欧里亚皱眉,魔铃看向纱织,纱织毫不在乎:“不可能所有人都懂礼貌——这也是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啦,不用介意,只要不是在晚上打扰到你们就行。”虽然是真的不在意,不过大概是在商界拼搏形成的习惯,她还是根据方才的名字想到“沃利·戈夫,全美甄选石油公司CEO,掌控英美石油产业35%以上”,并且还有一些在一般人物报道中不会出现的介绍,比如“中度洁癖,爱好附庸风雅,自诩艺术鉴赏力高”等等。
艾欧里亚与魔铃和纱织聊了一会儿纱织之前为了这次“能源及新能源探索大会”到南美去实地考察的事,看看时间仍然还早,想到女孩子们或许需要休息补充精力,于是告辞出来,回自己包厢整理行李。
他站到走廊上正要关门,一个金发的女郎刚好从他背后经过,一下子见到了包厢里的纱织,惊喜地叫出来:“你就是古拉杜财团的城户小姐吧?希望我爸爸刚才没有打扰到你。”一边说,一边自来熟地推门就进。艾欧里亚有心要拦,可是对着普通人,还是女性,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好掌握程度。
“艾欧里亚,你去忙吧。”纱织说着,歪头一笑,起身与戈夫小姐握手,请她坐到艾欧里亚方才的位置上。艾欧里亚想着自己就在隔壁,而且有魔铃在,遂向女友点点头,自外面关上了包厢的门。
多丽丝·戈夫小姐很是健谈,她虽不知魔铃的身份,但看她和城户小姐坐在一起,料想必是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,便没甚避讳。先是再次为父亲方才的吵嚷道歉,又恭维纱织年少有为,年纪轻轻就肩挑重任,顺便谦虚了一把,把自家的产业说成“日薄西山”,还称自己天赋本不在此,奈何身为唯一继承人,必须为老父分忧,只可惜能力有限,使得父亲日渐忧心,所以脾气逐日焦躁云云。
魔铃被绕得头晕,碍于纱织没有发话,不便插手女神世俗身份中的交际事务,只能无奈地继续忍受。
纱织则是已经习惯了这一类谈话,知道戈夫小姐的重点在下文,静静微笑着倾听。
果然,戈夫小姐在强调了对父亲的担忧后,提到今天是沃利·戈夫先生的生日,由于他长期以来被担忧和焦虑情绪困扰,使得朋友们绞尽脑汁为他准备了一个别出心裁的庆祝方式,希望他能放松下来。具体方案就是因为戈夫先生是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书迷,而且在小说改编的电影中最爱的就是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,所以家人和朋友计划在当代的东方快车上为他庆祝生日,不仅如此,还精心策划了一场“找凶手”的侦探游戏,希望能让他玩得尽兴。
“这个点子让我爸爸很期待,所以他原以为这节车厢只有我们一家和几位朋友在,没想到公司订票时出了纰漏,失望下情绪有些失控。”戈夫小姐细致入微地解释,“但是没想到1号包厢是城户小姐——古拉杜财团近年来在能源领域的成就世人有目共睹,我们也算是同行,相信爸爸一定会很高兴认识你的。所以我冒昧地想邀请城户小姐今晚参加爸爸的生日宴会。”
“说了半天,原来是想套交情的。”魔铃想。
纱织婉拒:“谢谢你的邀请,戈夫小姐,等下我一定过去拜访,为戈夫先生送上生日祝福。至于晚宴嘛,实在很抱歉,因为之前已经安排了一些事,所以不能过去打扰了。”
这种突然的邀请本来就存在不确定性,戈夫小姐倒是也没太失望,道过谢又闲聊了几句,才回自己包厢去了。